小巴特和老巴特是父子,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爱好是鸽子。在国血盛行的年代,老巴特在边城曾经是赫赫有名。当年,谁家有几羽老巴特的鸽子,那简直牛得不得了。
老巴特最牛的一羽鸽子叫老红公,它的父母来自上海杨登元家,西翁血系。这羽鸽子若是放到现在,再放到国外的某名家手里,绝对是天价。该鸽在大大小小的比赛中共计获奖十一次,从三百公里到一千公里都获得过前三名。它曾三次远征边城的一千公里,首次获得六名,二次获得亚军,三次获得当日归冠军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,老巴特和他的老红公渐渐淡出鸽友的视线,小巴特却风头正健。他有钱,因而能跟上时代的节奏,外面流行什么鸽子,他买什么鸽子。有钱的人闲时间少,所以,他往往把鸽子买回来后往种鸽棚内一丢,剩下就是老巴特的事了。
老巴特也很个性,如果儿子买回来的鸽子不合他的心思,他绝对不会用一下,不管花了多少钱。为了这点事,爷俩见面时往往脸红脖子粗。小巴特经常接触外面的世界,他对鸽子的配对、管理以及种鸽的取舍有他的标准,老巴特跟进的速度太慢,因此他们的矛盾从种鸽身上又蔓延到了其他的领域。
做父亲当然还是要让儿子,每逢配对期间,小巴特总要回来指手画脚地将鸽子组好对,然后让老巴特去执行。可能是吵得烦了,也厌了,老巴特不再跟儿子较真了,一般都随儿子的心思。小巴特很忙,他回家的时候并不是很多。趁着小巴特不在家的日子,老巴特总要按自己的心思藏着掖着配几对鸽子。每到比赛,遇到好天,距离近些,小巴特指定配对的鸽子常常能够夺金揽银;若是比赛的距离偏长,又有一定的难度,老巴特配对的鸽子总能不负众望。
小巴特慢慢地看出了父亲的小把戏,觉得这样也不错,只要他不过格,他什么都不说。
爷俩最激烈的一次争吵是因为一羽叫红色妖姬的雌鸽。这鸽子当时可是红得发紫,它是瓦特著名的小红后代,小巴特用了五万块钱的代价才买回来。他当时给这鸽子的指定配对雄是电脑秃头199的一个孙子。
某日,他办事路过家门口,抬腿上了楼。来到楼顶的鸽棚,在种鸽棚内转悠了几圈,没有看到那羽鸽子。小巴特有些纳闷,当他转到旁边那个比较简陋的小赛鸽棚后,却发现这鸽子与老红公在一个窝里。小巴特简直愤怒到极点,他不止一次让老巴特淘汰老红公,可他居然把自己最心爱的东西这么给糟蹋了。
老巴特提着菜将进门,就看到了儿子愤怒的脸,他知道儿子看到了什么。那天,小巴特重重地伤了父亲。他也不记得自己跟父亲喊过什么,但他听到父亲跟他喊:“你有你心爱的东西,我也有!”也是因为这个原因,小巴特将整棚的种鸽从父亲那里的鸽棚挪到了自家的楼上,并且雇佣了一个教练。
转过一年,北京的一个朋友带着某公棚的老板来了,他非让小巴特交几羽鸽子。小巴特的棚内根本就无鸽可交,仅存的几羽幼鸽也是为一个大棚准备的。无奈之下,他只好给父亲老巴特打电话,父亲那边恰好有十几羽将将下橱的幼鸽。小巴特带着这几个人从父亲那边把鸽子交走。
这年的秋天,小巴特的运气非常差,公棚比赛输得一塌糊涂,鸽会比赛也是狼狈不堪。他甚至都忘记自己在北京那个小棚的十几羽鸽子了。有一天下午,小巴特忽然接到北京朋友的电话,他说:“你的鸽子预赛成绩不错,后天就要决赛,押不押?”小巴特这才想起从父亲那边交走的十几羽鸽子,他对那些鸽子根本就不抱希望,随口说:“不押,那都是老爷子那边出的,没希望。”
撂下电话,他还是有些好奇,顺手打开电脑,查到预赛成绩一栏后,看到自己名字下面的鸽子还有八羽,最好成绩的两羽鸽子都是红色,一羽是三十六名,另外一羽一百四十二名,环号还连着。
小巴特思谋了一阵,忽然想起好久都没看过父亲了,于是,下楼开车去了父亲那边。进了门,父亲正在吃饭。见他进来,父亲起身给他盛了一碗饭。小巴特也饿了,他边吃边说:“爸,从你这儿交的那两个红鸽子是什么鸽子孵出来的?”老巴特想了想说:“好像是那个老红公出的。”小巴特说:“那都十岁的鸽子了,你还出那干啥?”老巴特没言语。
父亲的话让小巴特彻底死了心,他嘟囔道:“我还以为是那个瓦特小红母的后代呢。”老巴特迫切的望着他说:“那鸽子飞得怎么样?”
小巴特说:“还不错,我还说押点钱呢,这下可不能白扔那钱了。”老巴特说:“我给你钱,你替我押上点。”说着话,老巴特从床底下拿出了二百块钱。
小巴特说:“快拉倒吧,押也白押,那么多好鸽子你不用,偏偏要用那只,真是的!”
老巴特的眼神黯淡了,他缓缓转过身。就在他转身那刹那,小巴特忽然觉得父亲老了,他不再跟自己争吵,也没那么大的脾气了。他轻声说:“爸,你真想押那鸽子?”父亲愣了一会儿,慢慢坐到沙发上摇了摇头,但那眼神分明是想押。在小巴特的心目中,他的父亲从来都不是这样的性格,从小到大,他几乎没听到过他小声说过话。
小巴特的鼻子发酸,他站起身走到窗边,用力摇了摇头,掏出电话给朋友打过去说:“把那两个红的给我通押了。”
挂掉电话,他回转身时,看到父亲的脸上绽出了笑容。
小巴特的心情忽然好了。那一刻,他觉得钱花得很值,虽说通押一羽鸽子需要一千八百块钱,两羽就是三千六。
比赛那天,小巴特很忙,父亲却隔一会儿就给他打一个电话。他本想发作,但听到父亲一次比一次小心的声音,仿佛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,心又软了。
他知道父亲急迫的心情,他也这样煎熬过,于是给朋友打去电话说:“我的鸽子回来后,你给我爸打电话,他比我急。”那边答应后,他又给父亲打去电话说:“你等电话就行了,那边的鸽子到了就有人告诉你。”
傍晚越发忙了,小巴特正在训斥他公司的几个高管时,电话铃响起,看了看号码,又是父亲。他没好气地说:“不是告诉你了吗?有人给你打电话!”说毕,挂掉了电话。可正当他愤怒地拍桌子时,父亲的电话又来了。小巴特再次接起,父亲说:“儿子,你又在发脾气了。”小巴特没好气地说:“老祖宗,求求你,别再麻烦我了。”父亲怯怯地说:“爸是想告诉你,咱们的鸽子飞了个冠军。”
小巴特愣了一阵才回过味来,“爸,你说啥?”
老巴特说:“你的那个朋友将将告诉我,咱们的鸽子飞了个冠军。”小巴特抓起电话,还没等拨号,电话却响了。他接起电话,朋友无比兴奋地说:“巴特,你赢了,鸽子单独归返,到现在就那么一羽。”
两年后,父亲走了,小巴特将父亲满棚的鸽子都清理掉后,惟独留下了老红公。老红公的待遇非常高,单独占着一个棚。他从来不让别人动手摸它,包括最好的朋友,直到它老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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